过去那天,也过去了很久

作者:​高2021届 3班 张敬知  时间:2023-06-27

很高兴能再写一写和棠外的故事,借着亲爱的母校20周年的机会,那便再挖一挖尘封的回忆好了。

我很久不提笔写关于棠外的记忆,不知是何原由,想来是2021年后的第一个夏天,第二个夏天太忙碌,太行色匆匆,以至于在棠外那些五彩斑斓的时日被灰蒙蒙的雨水冲刷得几近消逝。高考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一度觉得自己还没有毕业——尤其是高考刚结束的那个暑假,我一直没有“毕业了”的实感。

在阵风带来雨后潮湿的空气时;在日光带来正午温暖的味道时;在树叶带来阴天呛人的尘土时;就像停留在那个厚重云层的傍晚。

在没有意识到所有的“最后一次”前——最后一次升旗仪式,最后一次政治课,最后一次周考,最后一次历史课,最后一次考试,我的高中生活,以及在棠外的十二年就那么悄然结束。

如何去描述这十二年呢?要写可以写出长长的一篇万字文章,足够人花费十几分钟去阅读;也可以短得只是几行字,被青绿色的风卷起,潇潇洒洒飘飘散散风雨中。

我是一个标准的美术生,成绩不上不下,从小画画到大,最后发挥不错去了中央美术学院,唯一不在意料之中的是在上海校区。

以前我一直觉得,棠外只适合晴空万里的样子,只有阳光下的树叶,晒得发烫的红色塑胶跑道。然而不是的,现在我才发现,棠外也是适合阴雨天的,也许因为在成都的关系,毕竟这个城市总是灰蒙蒙的阴雨天。

毕业后有个朋友曾经问我:“你觉得棠外是什么颜色的呢?”

我在朱红色、青蓝色、藏金色中纠结了许久,最后选择了不在A和B和C中的选项——灰色。

灰色是一种极其具有包容性的色彩。不是红色的热烈,不是青色的透彻,不是金色的狂放。它有一种,包容的能力,加入任何一点其他的颜色都可以改变它的倾向,却又不是它。

灰色很神奇,它不扎眼,也不晦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像一切事物都可以有的底色,在阳光的背后聆听,在雨中流动,浪漫又强大,安静却富有力量。

在回答这个问题时,我开始想念那些日子,在每次雨后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时,在每次日光透过层叠的树叶照进来时。

棠外对我来说,就像家一样。

十二年啊,我在这里长大。

我该如何,怎么,去描述那么长一段时光。

我会想起什么呢?

我会想起棠外附小的阳光,在小操场疯跑和疯笑的我们,铁栏杆、玻璃窗、窗上的彩色贴纸、花色的石头地板、油墨味的书法教室、染黑的地板、扎手的毛毡、蜡笔味的漫画教室、雨后湿润的草坪、我被打湿的鞋、灰蒙蒙的宣传板玻璃、破了个洞的红领巾。

喔,还有掰开的棒冰,有点化了的棒棒糖。

以及2013年时十周年的校庆,距离现在已经算是过去的过去,几乎所有的细节都模糊掉了,唯独还记得黄光成老校长用四川话的演讲和经久不息的掌声,以及漫天飞舞的,在黑夜中在镁光灯下闪闪发亮的彩带丝。

也许从那个时候,我就在期待着二十周年的到来了。

初中呢,我快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阴天的树叶,不是很高清的投影布、满天飞的粉笔灰、花军绿的书包、金色的、彩虹色的鞋、发黄的拆了的空调板,擦不干净的蓝色瓷砖的污渍、刮手的钢丝球、流下来的红色颜料、抠不掉的黄色紫色丙烯颜料、写不来的数学作业、永远听不懂的物理。

高中是我最为鲜活的记忆,最跌宕起伏又醉闪闪发亮的时光,不过我更愿意用五彩斑斓的“灰色”来形容它。

高考的最后一科是英语,我做完题检查完决定不再改,还剩二十分钟,我用了十五分钟来回忆高中的这三年半。

我看到过,干掉的紫色亮粉颜料、米黄色的石头地板、整片整片蓝色的天空、透过阳光嫩黄嫩绿的树叶、吱呀吱呀的风扇。还有白色的校服、扫不完的金黄色银杏叶、黑白相间的书包、深墨绿的黑板、红底黄字的丝绸袖章、桃红和天蓝色的剑穗、翠绿到扎眼的假草地、五颜六色的荧光笔、我歪歪扭扭的字、卷了边的便利贴、被中药泡过的历史笔记本、一沓皱巴巴的绿色的一块钱、晌午两点半的阳光、困意、蓝绿色的笔迹、摇动的树叶和树枝。

啊,还有深蓝紫色的天,照在对面居民楼窗户上金色的,浓郁得快滴下来的夕阳光芒。以及傍晚八点半夏夜的风、昏黄的灯光、铅笔的石墨灰、彩色——粉色的、蓝色紫色玫瑰金、橙红色的晚霞啊。

那些流动的,静止的时间。

我走在河边湿润的空气里,在一诊的考场上看外面掉秃了的树枝。

集训回到棠外,备战高考的最后三个月是最为壮丽的。

灰色的书包、很重的书很多的资料、没那么讲究的文具、成人礼的红色裙子、明亮的艳丽的阳光、温热的风。高三独有的大窗户、投影在墙上一块块的夕阳金红色的光、蓝绿色的书皮、烫手的糖油果子和门口很好吃的烧烤。封路修路,傍晚八点半大操场上的风、成绩单, 夕阳、夕阳、还有睡觉。

那是极其累人,但是多么快乐又生命力旺盛的日子。

我一度将高中的记忆称为“冰封在透明玻璃里滚烫的夏天”,很多故事开始在2017年的夏天,最后都完结在2021年的夏天。

毕业到刚上大学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时常梦见夏天,在梦里回到回不去的时间,是高考之前的三个月。

回到我犹豫过,挣扎过的时间。

不过我没有惶恐过,没有痛苦过,至少在高考前在那一小段日子里,仍然是温暖的,有向着某个节点冲刺,最后在某个瞬间炸开漫天的烟花,之后慢慢地,慢慢地,归于平淡和虚无的,浮光掠影般的记忆,都渐渐消散在风中。

最后我只能与那长长一段时间里的我,以及一些人在梦里相见。

没有过太久,我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界上大学,是曾经向往的上海,却因为过于偏僻而落差大得令人窒息。

这个地方风极大,晴天极多,但偶尔清晨有灰蓝色的天,那种浅浅的灰色会让我想起一些在棠外的晨间,或者说第一节课、第二节课。

不那么亮堂,不那么富有生机。

只是清晨,只是天亮。

在去年大一的某个中午,宿舍隔壁工地上吵闹的装修声,从近却远的地方飘来,在浅灰色的天和风中缥缈空洞起来,我闭眼就回到了在棠外最后的日子——艺考集训回来备战高考,和在艺术楼的奋战过的那些个昏昏沉沉却咬牙坚持的晌午。

大学的学习模式和高中可谓截然不同,更何况我还是美院,老师相对而言散漫自由得多。我常常想起在棠外遇见的一些好老师。

小学的语文,韩黎老师;高中的政治,贺均芝老师;历史,柯亚莉老师;数学,李瑛老师以及曾经短暂担任过我班主任和化学老师的张泽刚老师。

我很难说我对这几位老师的感情,如果说是只是作为听课的学生,那便过于单调了。

有说一位好老师,不止是教给学生知识,更是对他人生产生莫大影响的人——至少这四位老师于我而言便是如此。

韩黎老师让我在儿童时期就对语文和文学产生了兴趣,让我能一直有摄取知识的爱好,也许这是受用终生的习惯。

贺均芝老师是个乐观又充满活力的人,就像她自己说过“学过哲学的人总是要积极开朗些”,高中我的一些至暗时刻,如果没有她,我必然度过得极其痛苦,况且政治也是我高中最荣耀的科目呢。

柯亚莉老师,我对她更多是有种尊敬的情感在,她会在第一节课风风火火地爬三层楼来我们班,挽起袖子,一叉腰把我们全部叫醒。

“年轻人要有点朝气哦!”

李瑛老师,我想起她的时候总会想笑。诚然地来讲,她不是一个温柔的老师,反而是把刀子嘴豆腐心贯彻到极致,我甚至因为没写名字被她撕过卷子——我确实不是个安分的好学生,在高考前夕她拉着我们几个艺考生补课,虽然最后我的数学发挥得有些失常,但她的的确确是位好老师。

张泽刚老师其实是让我印象最深的一位老师,我并不是理科成绩优异的学生——甚至排不上“普通”的号,张老师并未曾放弃,高一分科前的某次物理课,我坐在最后一排埋头苦睡时被一个人从背后拎着领子叫起来,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带着厚厚镜片的男人。我心说完蛋了,在办公室我摆明自己不是个学理科的料请放弃我,张老师叹口气摆摆手让我回去,然后留下了八百字检讨。

过去的细节已经被流水冲刷得不再能见得,令人头晕眼花的争辩也化为真理,那八百字的检讨我也大约是没有写的。

后来分班前,我的文科扶摇直上般地能拿到极其靠前的名次——除了地理,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那个时候我曾给这位老师写过封信,具体内容已不再清晰,只记得大约是很幸运来到六班,然后感谢一类的罢。

其实后来和张泽刚老师的交集并不多,但唯一一件事让我对他仍常怀感激之情,以至于当年不曾料想的未来里也时常怀念这位老师。

校考结束大半因为疫情原因我不能再待在画室,回到棠外赶文化备战高考的时日还要兼顾清华美院的校考,我思来想去只能找到艺术楼的空教室用——还得祈祷晚上的灯亮久些,可联系不上管教室的老师,况且这也需要年级组长的特批,于是不得已只能去找张老师试试看。

“我帮你联系艺体卫的老师,你直接过去就行。”

“……张老师,我没有任何把握的,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那天张老师桌上依然是堆得高高的文件和作业,背着光,我不太看得清他的脸。

“你只管努力去画就好了,再小的希望也是希望,”他应该是叹了口气,然后合上了断墨的红笔盖子,“已经三月了,其他的问题就交给我们老师来处理。”

之后张老师应该就大步流星地起身离开了办公室,或许是去巡查了,我却一个人怔在原地。三月中已经是春天,四楼办公室窗外的树已经抽了新叶,透光的,嫩薄的叶片已满然黄绿色。春初不会有蝉鸣响起,但生的气息会不住地流转。

那些使胸口苦闷的感情和洒落的泪水,失效日期是何时呢,是在某个未来,能相互欢笑的未来吗?

我也不知道。

因为疫情和一些不可抗力的原因,毕业后我们能进入棠外的机会少之又少 。相比于其他没有住在周边的同学,我又是幸运的,也许他们对棠外的记忆应该更多停留在教室、食堂、宿舍、那些楼和操场。可于我而言,我住在这边,我每天经过每天看见的,是那个大门、是高三有大玻璃窗的教室、是艺术楼米黄色的墙、还有那个绿色灯光的钟。

会不会在很多年以后——甚至要不了很多年,我们对棠外的记忆和印象会逐渐消退,逐渐变淡,最后剩下的只有不会动起来的画面,而不是明媚的光和雨后清新的空气,不是透光下随风飘动的窗帘和空气中漂浮的灰尘。

我不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时间一久,很多细节会如同褪色般渐渐消失在我的记忆中——可是我依然舍不得那些鲜活的回忆。一生一次的青春,有无限精气神奔着目标前进的每一天,还未被社会打磨掉棱角而肆意张狂地奔跑,这些都是我永远怀念的少年时期。所以我依然会想选择文字和画笔,去努力地记下它们。

很多东西它是有一个延迟的,引用我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的一段话:

“一个人十三四岁的夏天,在路上捡到一支真枪 ,因为年少无知天不怕地不怕,她扣下板机没有人死,也没有人受伤,她认为自己开了空枪,后来他30岁或者更老,走在路上听到背后有隐隐约约的风声,他停下来回身过去,子弹正中眉心。”

就像我是在什么时候突然意识到“我毕业了”这件事的呢?

我记得2018年的6月8号晚下起了倾盆暴雨——那个傍晚的记忆不知为何仍然历历在目,我没带伞就不想吃晚饭,但是又要躲过查教室的老师,于是就溜到了对面高二楼的走廊,靠在墙上望着对面高三楼,每一间教室都亮着灯,全部坐满了人。

雨铺天盖地地坠落,我却仍然有感觉到从那五层楼十几个教室里,在灰色的天空里爆炸开来的喜悦和狂欢,冲破细密的雨丝向我而来,于是我跟着他们笑了起来

“这就是毕业了吧?”

当时的我这样想。

那时的我还没有任何高考的紧迫感,甚至不觉得自己是高中生,毕竟当时仅仅从直升班上来三个月不到,总觉得自己还是初中生。

这就高一了?或者还是初三?

当年的我在高二的走廊上如此想,然而明明灭灭的白炽灯不会回应我。

其实时间过得很快,只是我们那时都没感觉到。

雨倾盆而下。

三年后2021六月八号下午,在听见那句“恭喜毕业”的瞬间,我们三班全体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当然,我也不例外。

巧妙的是那天也是阴沉沉的乌云,只是没有下出雨来。

记忆仿佛在那一刹回溯,那个在二十八班的,因为暴雨只能躲在高二教学楼,靠在走廊墙上看着对面高三毕业生在高中最后时刻狂欢的那个孩子,似乎看见了我。

也许某个瞬间,我与她透过雨帘,目光在模糊的世界里交汇。

我在那天再一次笑了。

“啊,毕业了。”

这是我第一次有了一点点“毕业”的认知,但那仅限于一种潜意识的认知,只是事实上,我度过了高考这个时间节点。

而大约是在2022年的六月,整整结束了大学第一年生活的时候,看见原来的老师们在朋友圈发了祝大家高考顺利和高考送行的视频时,那个瞬间,“毕业”二字的实感才算圆满。

很久很久后,在大二上学期即将开学,我准备飞去上海的前夜,我坐在家里的窗台旁边,成都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我也听了一整天的雨。

在高中集训前某个晚自习上课之前,我站在楼道望向对面初中部的教学楼,那天也是阴浸浸的,米黄色的楼都被漫漫地罩上灰蓝色。

那时我突然想,我会在某一个瞬间想起这栋灰蓝色的楼吗?

直到马上要高考的某一天,我偶然又站在的同一个地方,用同样的姿势望向同一个方向,那栋楼也许还是那栋楼,我才突然意识到,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无声的告别是对往事的礼赞。”

这已经是我大学生活的第二个年头,就如我在文章开头所聊,我已经很久不再落笔写自己与棠外的故事,也许是怕一旦情绪的潘多拉匣子打开就如洪水般涌出,又或者大概是因为大学的学习生活琐碎繁杂的事务太多,我不愿意用自己有些下降的笔力去描绘那些美好的回忆,怕写不好,怕无法描述得精确而让自己难过,想要将最干净的记忆和最纯粹的情感都留在那些时刻。

要将十二年的感情浓缩在这篇小小的文章里,真是太难太难。

不过我向来不愿多言废话,只想多多做些实在的事,为母校二十周年画些作品写些东西足矣。希望我的文字能够让读到这里的您感受到一个普通棠外学子对这所学校的爱。

廿载光阴,征程如歌,最后,依然是祝棠外前程似锦,再创辉煌!